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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邱野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没有站稳，两只手趴在镜子上大笑起来。

昨天夜里，我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听见邱野在床的另一边模糊不清地念了三个字。其实我并没有准确分辨出那三个字的声音，只是那一句莫名其妙间突然在深夜空荡的房间里响起的三个字，听起来很像是“结婚吧”。半梦半醒之间，我以为我在做梦。

我突然睁开眼睛，假装没有听清刚才的话，又转过头去询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邱野只是翻了个身，用背影拒绝了我的回答，之后再也没有讲话。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想起夜里听见的这句话，便已经确定了这并不是梦话。因为我刚刚入睡的那个时间，并不是邱野的睡眠时间。他每天都睡得非常晚，即使躺在床上也只是打着游戏，或者在和不知道是谁的人聊着天。常常是天已经快要亮了，他才会放下手机去睡觉。

可是昨天夜里，他说出“结婚吧”的那个夜里，他什么也没有做。我是一个睡眠时也能感知到光亮的人，所以我清楚地记得，我并没有感觉到有手机的灯光照在黑暗的墙壁上再反射进我的眼睛里，也没有听见邱野和任何人讲话的声音。他仿佛一直靠在床头的靠枕上，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漆漆的房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长时间过去了，长到我似乎已经在这样安静的夜晚睡着了，一直到他说出那句话。

邱野并不是第一个对我说出“我们结婚吧”这句话的男孩子，上一个还是纪燃。那时候夏天已经快要过完了，我和纪燃走在街上，一边散步，一边听着他的奶奶打来的电话。他告诉奶奶，“我们刚刚吃完饭，正在街上散步呢。”奶奶笑着问他，“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纪燃听到这句话，突然不好意思地望着我笑了，又淘气地对奶奶说，“奶奶，我还小呢……”奶奶还是笑着催促他，“小什么小啊，你都二十五岁了，还小啊。”

我一边听着纪燃和奶奶撒着娇，一边在想，如果换做是我的奶奶，就绝不可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甚至打我出生那一刻起，直到奶奶突然离开我们，我也从没有接到过来自奶奶的一通电话。一个从未被奶奶疼爱过的孩子，走在一个被奶奶从小宠爱到大的孩子身边，突然幻想起来，假如我可以和纪燃结婚的话，那么，我也会拥有这样一个好脾气的奶奶。哪怕纪燃的奶奶把疼爱孙子一半的爱分给我，或者再少一点，四分之一也好，我是不是也可以体会一下，这种在奶奶的怀里撒娇的快乐。

挂断那通电话之后，纪燃突然对我说，“我今天想了一下，我们蜜月旅行的时候，去挪威怎么样？”

“为什么想去挪威呢？”我不敢接上那句关于“蜜月”的话题，只好顺着旅行聊了下去。

纪燃也没有多想，只是兴奋地回答我，“因为想去看极光。”

“那怕是要到北极了吧……那里很冷的。”就这样聊着聊着，纪燃便忘记了“蜜月”，这个最接近“结婚”的词语。

我想，纪燃也许是唯一一个真正想要娶我的人。可是很遗憾，最终我还是和纪燃分手了。我说的遗憾不是指纪燃让我觉得遗憾，而是他的奶奶。虽然她还活着，但我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当邱野用梦话一般的语气向我提出“结婚吧”这三个字时，我心下一阵恍然。这感觉近乎于纪燃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反应。我不知道邱野是如何认定我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像我这样游戏人间的姑娘，就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忠诚于婚姻。而我身边来来往往的男孩子们，也没有哪一个会因为走入一段婚姻就变成一个懂得尊重的人。既然不能彼此约束，又贪恋这世间遥不可及的快乐，婚姻于我们这类人，不过是一纸空文。

所以天亮之后，我和邱野同时选择性地忘记了昨晚的事。

其实邱野平时很少说话。他有一个杀手锏，就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总是很清透，听起来慢悠悠的无比动听，可是讲起话来又黏黏腻腻的，听上去总像是在撒娇。可我知道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很认真地在讲话。一旦他真的撒起娇来，比方说这一会儿，我们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他睁着圆圆的眼睛请求我，“宝宝，我们吃完饭去看电影好不好？”

“不好。”我干脆地拒绝了他。“最近没有好看的电影。”

邱野抿着嘴，将下巴上的胡茬清晰地露出来，只是低着头，很委屈地望着我。这是他最擅长的撒娇方式，一个可怜兮兮的漂亮男孩这样盯着我，一句话也不用说，我便会投降了。“好，我们去看电影。”我只好答应他，“看完电影，我送你回家。”

“不要！”他噘着嘴，仿佛对“回家”这两个字已经产生了强烈的过敏反应。

可是我下定决心，今晚无论如何也一定要送他回家。邱野这糟糕的作息已经完全搅乱了我的生活。他仿佛是被我圈养的一只金丝雀，让我感到一阵甜蜜的负担。两个人离得越近，快乐和悲伤的浓度都会放大很多倍。我清楚地意识到，当甜蜜不在的那一天，邱野只会成为我的负担。

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邱野，心想他大概还不知道我将如此坚定地选择送他回家。他突然抬起头，不经意地伸手勾了一下我的左脸颊。“爱你。”他说。

我错愕地抬起头望着他，“你说什么？”

邱野也抬起头，嘴角甜蜜地翘起来。“我说，我超爱你。”

“为什么爱我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在一瞬间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