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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做人的滋味（第1页）

夜色如墨，沉沉压着竹山深处，万籁俱寂，唯有山风穿林，发出低低呜咽，似远古魂灵在幽谷中徘徊。月光被厚重的云层切割得支离破碎，斑驳地洒落在竹屋前的青石小院中，泛起一层冷白的霜色。竹影婆娑，摇曳如鬼手，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苦与泥土的湿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寒玉之气，清冽得近乎刺骨。

“呵呵呵呵……老母可真是深明大义。灭族大仇说放弃就放弃了。在下佩服！”陆远景立于院中，黑袍猎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对着竹山老母躬身一礼，动作从容，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锋锐。

“这是老母的家事，在下也不便多言。不过在下是诚心与老母做生意的。因此还精心准备了礼物。”他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话音未落，他袍袖一挥，只听“轰”然一声闷响，一口棺材凭空而现，重重落在青石板上，震得碎石微跳。那棺材通体晶莹剔透，宛如整块寒玉雕琢而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青白光晕，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冰晶纹路，丝丝寒气自缝隙中溢出，竟在棺周凝成一圈薄薄的白雾，地面青苔瞬间覆上一层霜花。

竹山老母盘坐于竹椅之上，本是枯槁如朽木的面容骤然一凝，浑浊的眼瞳中掠过一道惊芒。“天寒锁玉？”她声音沙哑，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竟用此等至寒之玉打造棺材……阁下，真是大手笔。”她缓缓起身，枯瘦的手指隔空轻点，一股神识探出，却被那寒气逼得微微颤动。“天寒锁玉，本为封存活物生机，延岁月而不朽。如今却用来做棺椁……这般奇诡心思，老身看不懂了。”

陆远景负手而立，黑发在风中微扬，脸上笑意不减：“闲言碎语在下就不啰嗦了。老母一看便知。”

他并指如剑，凌空一划。只听“咔嚓”一声，玉棺盖缓缓滑开，寒气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席卷小院。竹叶上霜花更厚，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呼吸间带着冰渣般的刺痛。一股极寒中的奇异幽香弥漫开来，似雪莲绽于极巅，清冷而圣洁。

棺中，静静躺着一位宫装美妇。她身着墨色云纹长裙，金线绣成的竹叶纹在玉光映照下流转生辉。乌发如瀑，面容安详，肌肤如凝脂般细腻，唇色淡粉，眉眼间那股清冷与孤傲，与竹山老母一般无二——无论是身形轮廓，还是那缕深入骨髓的神韵，都如镜中倒影，分毫不差。

竹山老母身形剧震，枯瘦的身躯几乎站立不稳，眼中那抹浑浊瞬间被震惊与狂乱取代。“这，这，这！不可能！不可能啊！”她嘶声低吼，声音中带着百年孤魂的颤抖与不甘。

陆远景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展示一件寻常器物：“看来老母看出来了。没错。这棺材装的，就是你的肉身。”

“不可能！”老母厉声反驳，眼中闪过滔天恨意，“当年那一战，天火焚山，我肉身早已化为飞灰，魂魄残存，苟延至今……这具躯体，绝非我所有！”

“老母稍安勿躁。”陆远景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确实是你的肉身，但并非你昔日之身。此乃在下以‘九幽塑形诀’，辅以万年寒髓、天外星陨之铁，再以你残魂中一丝本源精血为引，耗时三载，秘法制成。不敢说与你原身一模一样，但八九不离十，生机可续，道基可承。”

风骤然停了，竹林静得可怕。老母死死盯着棺中那具与自己灵魂共鸣的躯体，眼中惊怒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见底的复杂。她缓缓走近玉棺，指尖轻触棺壁，寒意如针扎入骨髓，却让她残魂一阵战栗般的清醒。

片刻后，她退后一步，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声音如冰：“那老身还真是感谢道友的慷慨了。只是，此物还请道友收回去吧！老身已习惯残魂之身，飘零百年，早已无牵无挂。这肉身……要来也无用。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请离开，恕不远送。”

“呵呵呵……”陆远景低笑，笑声在夜风中散开，带着几分神秘与笃定，“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道理。既然打搅了老母雅兴，在下这就告辞。”他转身，黑袍翻飞，如夜鸦展翼，“哦，对了。若老母想通了，便持此信物，到这个地址来找我。”

一张泛着淡淡雷光的符纸轻飘飘落在石桌之上，下一瞬，陆远景周身雷光炸现，紫电如蛇缠绕，轰然一声，化作一道惊雷，撕裂夜空，转瞬消失于天际。

小院重归寂静，唯余寒气未散。

良久，竹山老母缓缓走近玉棺，残魂所化的灰影在月光下微微波动。她低头凝视着棺中那具完美无瑕的躯体，眼神中，那份清冷终于崩裂——渴望，如深埋地底的火种，悄然燃起。她伸出虚幻的手，轻轻抚过那玉雕般的脸颊，却穿体而过。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那寒玉中的幽香，竟让她残魂生出一丝温润之感。

再睁眼时，她化作一道灰蒙蒙的气团，如烟似雾，缓缓沉入玉棺，没入那具宫装美妇的眉心。

刹那间，玉棺青光大盛，冰晶纹路如活物般流转，寒气内敛，竟生出一丝温润之意。

棺中女子——不，是竹山老母——猛然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不再是死寂的灰白，而是恢复了清亮与锐利，仿佛沉睡百年的星辰重新点亮。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自己的脸颊，感受着肌肤的弹性与温热；她深深呼吸，空气清冽甘甜，带着竹叶与寒玉的清香；她舌尖微动，竟尝到一丝久违的、属于“生”的咸涩。

她缓缓坐起，玉棺中寒气如潮水般退去，融入她体内。她赤足踏在青石板上，感受着地面的微凉与粗糙——那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触觉”。

风再次吹起，竹叶沙沙，却不再呜咽，而是如低语般温柔。月光洒落，照在她新生的躯体上，泛起一层圣洁的光晕。

她仰望夜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久违的、真实的笑意。

跨过数百年孤寂与残魂之痛，她终于，重新体会到了——做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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