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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监牢（第1页）

煜惩诏狱，隶属于皇室三大卫士之一的银甲卫，所关犯人皆为重大死刑犯。

中原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京城中的官员犯罪只会进两个监狱，煜惩诏狱或是天牢，如果你进了京城天牢，也有两种情况，要么再也走不出来，要么出狱后步步高升；如果你进了煜惩诏狱，那恭喜你，无论你是否清白，你只有一种下场，被折磨致死。

陈夕颜站在牢门外，眼神平静地看着蜷缩在阴暗角落里，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的中年男人。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我们会在什么场合见面，牢狱也是我能想象到的地方之一，只是没想到关在里面的那人是你，而我则站在牢外。”

“所以，你满意了么？”中年男人缓缓抬起头，血迹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一只眼睛似是被血液粘住了，剩下的那只眼睛无神地盯着牢门外的少女，“我的下场便是你今日的杰作，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这不是我想要的，”少女背对着中年男人坐下，蜷缩起双腿，将下巴搭在膝盖上，“但我对你的恨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哈哈哈……你凭什么恨我！”男人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若不是你，陈家或许还有转机，与皇室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

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却因动作太大扯动了身上的好几处伤口，鲜血一瞬间浸透了早已破损不堪的灰白色囚衣，他似乎早已经对这些疼痛麻木了，只是大踏步在狭小的牢房里踱着步子。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喜欢作践自己，还有你哥……”他嘶吼着，嘴上又继续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声音很小，像是蚊子嗡嗡声。

“住嘴！我不准你提我母亲！”陈夕颜猛地回过身，双手死死地抓着栏杆，恶狠狠地盯着那个踱步的男人，“还有我哥你更不配提他！”

男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张地退了两步，脑袋险些撞在墙壁上。

“哈哈哈……我不配……我不配……”男人疯狂地大笑着，失去了理智般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陈夕颜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默默地转过身，捂着耳朵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幼年的时光似乎又缓缓浮现在脑海里。

在她记忆里，十岁之前的父亲脸上总是带着和蔼地笑容，即便是她做错了事，他甚至连责骂都不舍得。即便是军中事务再忙，他也会抽空带着她去逛街，知道她喜欢跳舞就花重金请了城中最有名的舞姬一招一式的教她，他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记得有一次她一直高烧不退，家里找遍了城中所有的郎中都无济于事。原本在数百里之外巡查的父亲接到消息连夜赶回了家里，在路上摔倒了无数次的他一身原本整洁的盔甲到处都是刮痕。他用被子裹着年幼的她马不停蹄地赶去了皇宫，却因皇帝已就寝被挡在了宫门外。他就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一夜，那晚雪下得很大，积雪几乎将他堆成了雪人，在他怀里的她却没淋到一片雪花，就是在那一夜，他左腿落下了残疾，每到阴天都会痛的死去活来。

所有的幸福回忆都在十岁那年的夏天被打破了，在那个夏天父亲奉命去北疆巡视，刚到鸣夏原附近就被北狼的一支军队偷袭了，两千多人被围困在了一座名为白鞍山的山头上，这一困便是三个月，三个月后北狼人被中原赶去支援的军队打退，而那两千人却只剩下了一百三十二人。

这一百三十二人归城时受到了百姓们热烈的欢迎，大都护府为了表彰他们英勇抵抗的精神特意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嘉奖仪式，校尉以下战士均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那次之后，原本只是杂号将军的父亲被破格提升为镇北将军，陈家一跃成为京城大户。

只是从北疆回来的父亲却变得沉默寡言，，经常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他时常会在夜里惊醒，大喊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也有好多次突然翻身掐住母亲的脖子，差点将母亲掐死。

后来有坊间传闻，当时父亲带领的两千人只带了七天的口粮，却能在白鞍山足足坚守了三个月，事后据当时支援的战士说，他们登上白鞍山后没有发现一具尸体，而那存活着的一百多人个个眼神恍惚，似是丢了魂魄般。

虽然朝廷下达了禁口令，但坊间传闻依旧不断，归来的战士总是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他们中的许多人因不堪其辱选择了自我了断。

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让陈家从云端跌落谷底，加之五大藩王与皇室关系恶化，陈家长子陈兮夜却又担任北安王麾下金狼旗主将，陈家一时间成为了京城众人躲避不及的瘟神。

因为生在武将世家，她从小便梦想着有一天能在战场上驰骋，虽然中原皇朝曾经明令禁止女子从戎，即便是家里人也极力反对，但她的父亲却一直都很支持她。

然而此次事件之后，父亲却完全变了，他再也不允许她拿起兵器，又将她房中的兵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哭喊着抗议，以为父亲还会像以前那样宠溺她，然而迎接她的却是结结实实的耳光。从那时起，她变的叛逆，再也不愿意和父亲说话，而之后母亲的死，成为了斩断他们父女二人感情的一把利刃。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又在男人歇斯底里的嘶吼中悄悄退走了。

“我已经和皇室做了交易，我不会出现在三天后的书院结业大典上，事后他们会放你回家的。”陈夕颜抬起头，目光无神地看着远处墙壁上跳跃的烛火，“从此以后，我和母亲欠你们陈家的还清了，我们各不相欠。”

“我不出去！”中年男人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像是要锤爆一般，“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走，你在惩罚你自己，而我也一直在逃避痛苦，很久以来我们都不愿意提起曾经发生过的事，你一直都以为那是你的错，而我虽然因为母亲的死一直恨你，但我也总觉得那其实是我的错。”陈夕颜平静地说。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中年男人用脑袋狠狠撞击着墙壁，鲜血糊满了他整张脸，“是我害死了老婆孩子！我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他伸着脖子，冲着空气张牙舞爪。

“你们都去哪了，你们回来啊……我求求你们带我走吧，把我老婆孩子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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